
整个世界的运转居然是由一个孤独的老人独立维持的,而老人没有任何魔法,只有卓越的技艺。 但是老人已经很老了(就像执剑人罗辑?),他需要给自己寻找一个接班人。 其实,如果有一天整个世界都随他而去,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?但是也许这世界上还有他爱的人吧。 好在他还有筹码,他是世界上唯一能修星星的人。 天上一颗星,地上一个人。星星出了毛病,地上那个人也会生病。 当人们求老人帮他们修理星星救命的时候,老人会提出他唯一的要求,接自己的班。 然而这份苦差事哪有人愿意接?直到一个小男孩的到来……
《烧火工》是刘慈欣比较冷门的一个作品,也是除了《死神永生》中的三个童话故事之外,唯一的童话故事作品。 虽说是童话,但这个故事更多是写给成人看的。 至少在我看来,其语言的复杂度和过多的技术细节会劝退绝大多数小读者(以及小听众)。 然而这一点也不妨碍《烧火工》是一篇佳作,只要稍加改造,还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“童”话。 毕竟能把对童话(以及科学幻想)的好奇心保持到成年的人还是少数,童话主要还是讲给孩子听的。
这就是我把《烧火工》改编成儿童绘本的主要动机。 整个绘本算上封面封底一共36张图画,像个动画片分镜头脚本一样。 受限于目前技术水平,图画之间的角色一致性方面还有很大问题,敬请见谅。 因此也仅作为个人业余爱好之作,没有任何商业企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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顺便继续聊一聊刘慈欣。 刘慈欣多次表示自己是一个科学狂热分子,他的科幻创作完全源于对科学的崇拜。 然而《烧火工》的出现让我们看清了一个事实,大刘真正核心的拿手好戏其实不是对科学概念的理解,甚至也不是对科学思想的信仰, 而是借用读者的日常经验来建立世界观和意象的能力。 再配上李白式的浪漫主义,使他的作品在众多科幻文学中独树一帜,令人回味无穷。
遗憾的是,受限于篇幅和儿童理解能力,我的绘本中没能完整呈现《烧火工》世界观设定中的所有精彩细节。 这里摘录如下:
月亮在上方越来越大,渐渐占满了整个视野,萨沙估计了一下月牙的大小,大约和他来时所乘的帆船的一样大。他沐浴在月亮的银光中,那是冷光,没有一点热度。
终于,萨沙伸手可以触到月面了,他以前以为月亮是坚硬光滑的,像一大块发出银光的玉石,这时惊奇地发现月面很柔软,他想,月亮不断地盈亏,当然不可能很坚硬。月面摸上去细腻光滑,像冰儿的肌肤,这让萨沙心里一动。他向月亮内部看,感觉里面似乎充满了发光的乳白色液体。
这时,萨沙才有闲暇细看周围,无数的星星缓缓移过,星星大小不一,最大的有西瓜大,但一般都是苹果大小,都发出晶莹的银光,有一部分在不停地闪烁着。近处的星星看上去比较稀疏,但的前方渐渐变密,直到无法分辨出单个星体,成发光的雾状汇成浩瀚的银河。在星空中能够看到银河的全貌,它实际上是一个由巨量星星构成的大旋涡,月牙目前正行驶在这银光大旋涡的一个悬臂上。星星不时碰到航行中的月亮上,这时它们都发出悠扬清脆的叮玲声,像夏日微风中的风铃。那些碰到月亮的星星被推出一段距离,但在月牙驶过后,它们又在后面漂回原来的位置。烧火工告诉萨沙,这些都是恒星,永远保持固定的位置。曾经有一次有一颗红色的亮星从他们头顶飞过,烧火工说那是一颗叫火星的行星,行星数量极少,只有八颗。
他们划动月牙驶近,萨沙伸手拿过了那颗暗星,看到确实像烧火工说的那样,这颗苹果大小的星星上有一层灰尘。
“星空中怎么会有灰尘?”萨沙问。
“一般来说是附近的一颗星破碎了落上去的。”
“那个人死了吗?”
“是的,一种非正常的死法。”
萨沙没有心思再问正常的死法是什么样子,他看到烧火工拿出一块柔软的海绵,老人很细心,还带来一小瓶清水,撒了一些到海绵上,然后递给萨沙。萨沙仔细地擦拭着冰儿的星星,随着灰尘的拭去,星星迅速亮了起来并开始闪烁,萨沙沐浴在她的银光中。他发现这是一颗很美丽的星星,六角形,结构对称而精致,像一片晶莹剔透的水晶雪花。萨沙仔细地擦拭着已经很干净的星星,星星在他手中发出仙乐般的风铃声,与闪烁的银光一起,如梦似幻,如果不是烧火工催促,他可能永远也不会放手。
“行了行了,已经擦好了,放回去吧。”
萨沙恋恋不舍地松开手,冰儿的星星闪烁着,发着悠扬的叮玲声,轻盈地飘回她在星空中的位置。
萨沙盯着前方的海面看,发现有大量水泡冒出,然后海面鼓起了一个大水包,让他想起大鲸在海面上推起的水包,但这个水包并不移动。那个海水的小山丘越升越高,最后在一片水声中从中间破裂了,海水退去,那片海面上出现了一座黑色的小岛,这突现的小岛推开的海水把小船也向后推去,烧火工赶紧用力划桨向岛靠近。震惊中的萨沙忘了划船,只是目不转晴地盯着小岛,他完全看不清岛上的细节,因为岛本身太黑了,这可能是萨沙见到过的最黑的东西,像一大块吸光的黑海绵,把照在它上面的火炬的光线全部吸收了,与之相比,已经很黑的海面和天空这时倒显得有些光亮。借着海空的背景,萨沙看出岛的形状是一个弧形,那弧形十分完美,像一口倒扣的大锅,萨沙当然知道这只是一个巨球浮出水面的一小部分。
不用问了,他知道这就是太阳。
小船轻轻地靠上了太阳,烧火工先跳下海,然后再爬上太阳,他曾经嘱咐过萨沙,烧火前一定要先把自己在海中浸湿。萨沙把船上的两桶鲸油递给太阳上的烧火工,然后自己也从船边下海浸湿后游到太阳边,即使在这样近的距离,太阳表面仍看不清任何细节,萨沙感觉自己面对着不见底的黑色深渊,一阵眩晕,但他的手触到了太阳表面,感觉有些粗糙,摸着像潮湿的礁石表面。两人提着鲸油桶,很快登到太阳的顶端。
两人在撒上鲸油的太阳顶端休息了一会儿,萨沙想坐下,但烧火工不让,他说身上不能沾上鲸油,否则烧火时很危险。他们就沉默地站在这熄灭的太阳上,海风中充满了鲸油的味道,远处的海面上,小船上的火炬仍在燃烧,脚下的太阳漆黑一片,像夜的精华。
刘慈欣非常擅长这类的想象,比如《球状闪电》中的这一段:
“我是丁仪。”丁仪打开两把折叠椅示意我们坐下,然后躺回到躺椅上,说:“在二位说明来意前,我先和你们谈谈我刚做的一个梦……不不,一定要听听,这是一个被你们打断的好梦。梦中我就坐在这,手里拿着一把刀,这么长,切西瓜用的。旁边也是放着这个茶几,但上面没有烟斗啊这些东西,上面放着两个圆的东西,这么大,圆的,球形的,猜猜那是什么?”
“西瓜?”
“不不不,一个是质子,一个是中子,西瓜那么大的质子和中子。我首先把质子切开,它的电荷流到茶几上,黏黏的,发出一股清香;中子让我切成两半后,里面的夸克叮叮当当地滚了出来,都有核桃大小,五颜六色的,在茶几上滚来滚去,有的还滚到了地上,我拾起一个白色的,很硬,但使劲一咬还是咬开了,是马奶提子的美味……正在这时,你们把我弄醒了。”
此外,《烧火工》与《三体》还有一定的渊源,具体说就是叶文洁在齐家屯这一段:
发现叶文洁在看自己,大凤突然问:
“姐,你说天上的星星咋的就不会掉下来呢?”
……
“你害怕星星掉下来吗?” 叶文洁轻轻地问。
大凤笑着摇摇头:“怕啥呢?它们那么小。”
叶文洁终于还是没有做出一个天体物理学家的回答,她只是说:“它们都很远很远,掉不下来的。”
大凤对这回答已经很满意,又埋头做起针线活儿来。但叶文法却心绪起伏,她放下书,躺到温暖的炕面上,微闭着双眼,在想象中隐去这间小屋周围的整个字宙,就像油灯将小屋中的大部分隐没于黑暗中一样。然后,她将大凤心中的宇宙置换过来。这时,夜空是一个黑色的巨大球面,大小正好把世界扣在其中,球面上镶着无数的星星,晶莹地发着银光,每个都不比床边旧木桌上的那面圆镜子大。世界是平的,向各个方向延伸到很远很远,但总是有边的。这个大平面上布满了大兴安岭这样的山脉,也布满了森林,林间点缀着一个个像齐家屯一样的村庄……这个玩具盒般的宇宙令她感到分外舒适,渐渐地这宇宙由想象变成了梦乡。
在这个大兴安岭深处的小山村里,叶文洁心中的什么东西渐渐融化了,在她心灵的冰原上,融出了小小的一汪清澈的湖泊。
显然刘慈欣在写《三体》的时候,《烧火工》也有了雏形了。
《烧火工》中还有一个较隐蔽的夹带私货的地方。 老烧火工说“你懂的爱”的时候,第一次读你会感觉这地方有点奇怪。
“呵呵,我知道你会留下的,所以才费那么大劲儿去登天。”烧火工说,有些狡猾地笑了起来。
“我是个守信的人。”
“不不,这和信用没关系,”老烧火工脸上现出神秘的庄重,“你懂的爱。”
通观全篇,这里是教育小朋友的最好时机,老烧火工完全可以说,你不只是守信,你还懂得爱呀~ 但是他说:这和信用没关系。咦?
联系到《黑暗森林》中丁仪的这段话,就比较容易理解了:
“这我不知道,对爱我的女孩子我不感兴趣,感兴趣的是我爱上的那些。” “这个时代,像您这样什么都能顾得上又都做得那么出色的人真是不多了。” “哦…不不,我一般不会去打扰我爱的那些女孩子,我信奉哥德的说法:我爱你,与你有何相干?” 西子看着丁仪笑而不语。
再联系到,罗辑爱上了自己想象中的爱人,而放弃了现实中的白蓉,就不难理解刘慈欣的爱情观了。 这样看来,对于《烧火工》中的主角萨沙,一方面你可以说他是懂得"真爱就是无私奉献",只为对方的幸福着想而不求回报, 不惜牺牲自己一生来坚守承诺,并且有着悲天悯人的大情怀; 另一方面,你又可以说,萨沙其实是为了成就个人事业,主动选择抛弃了自己的爱人,因为他已经懂得“美好的爱情不过只存在于自己的想象之中,留在心中回味其实最为明智”。
不过如果你真的了解刘慈欣你就明白,这些也不过是构造好故事的一些技巧和手法罢了,都不能太当真的。 就像有人告诫的那样,千万别把歌词当真——为了押韵,作词的什么都能写得出来。